楓原萬葉（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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楓原萬葉（三）
如果齊斐能夠回答, 那他一定會說，目前看來，談的很不好。
他站在萬葉與九條裟羅之間調停, 影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，帶著超脫俗世的冷漠。
“哦，你說你要發起禦前決鬥。”
影的眼神停留在面前的團子牛奶上，這樣可愛的食物出現在這場宴會中，實在有些格格不入，正如手無縛雞之力的齊斐，夾在萬葉、九條裟羅、影之間。
所幸還有九條鐮治陪著他，兩個人同樣手足無措。
“是的。”萬葉看著影, 沒有絲毫退讓, “我也想知道知道，九條裟羅, 武藝到底精進至何處。”
“將軍大人！”九條沙羅看向仍然端坐的影, 堅冰被融化，她的聲音中帶著狂熱, 熾熱的眼神幾乎要將影整個身軀籠罩。
我願意為將軍大人獻出生命。
禦前決鬥！
影將手從桌上拿下來，放在雙膝之上, 楓原家的後人, 她好像記得，又好像不記得了。
這麽多年過去了，他心中的執念還未曾改變嗎？
她擡起了深紫色的雙眸。
齊斐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夠順暢了, 萬葉將他輕輕地撥到身後, “站到我身後來。”但這仍然不夠, 齊斐感覺自己的氣在喉管中被梗住了，實在難以想象, 萬葉如今承受著如何的壓力。
不僅僅是他，九條鐮治面色蒼白，齊斐看向他時，他雖佯裝鎮定，但鬢角已經滲出冷汗來。
現在，所有的人目光都匯聚到一處。
等待著影下達最後的判詞。
“允。”
齊斐的心猛地跳動一下。
這一場決鬥，不僅僅是為了萬葉自己，齊斐看到萬葉將那枚空蕩蕩的雷系神之眼輕輕別在腰間，以往的他，總是小心放著。
如今，終於得見天日了。
他拔刀，“請——”
險勝，齊斐覺得只是過了片刻，也許還不到片刻，濃霧散去，雷電仍然存有餘威，萬葉首先從空間之中踏步而出。
齊斐瞳孔一縮。
他贏了。
萬葉贏了。
那誰輸了，九條沙羅嗎？！
他知道禦前決鬥的份量，兩者之中必然有一人要獻出生命。如今萬葉贏了，那等待九條沙羅的命運又是什麽呢？
九條裟羅雖面色蒼白，但仍然有餘力從空間之中走出。
她面向影所在的地方，輕輕低下了頭，“我輸了。”
齊斐不可能知道萬葉和九條裟羅決鬥的全過程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知道，但九條裟羅輸了這件事情已經斬釘截鐵，不容辯駁。
現在，大家的目光重新又聚集在影的身上。
影，到底要如何做。
迎著眾人的目光，她輕輕站了起來，當她站起來時，齊斐發現，自己身上的威壓更重，神的俯瞰如有千斤，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齊斐見過的神不過鐘離一位，不過此時的鐘離並不如彼時，光芒斂去之後，竟然讓齊斐能夠表現自如。
他一度以為，神就是這樣的。
直到他看到影。
這個浸淫武道，追崇永恒的神。
她站定，一只手緩緩從身側擡起，齊斐知道，這是她拔刀的前兆。
風雲變色。
一只閃爍著雷電的眼睛從影的背後憑空出現，它凝視著面前要被吞噬的一切。
齊斐感覺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時間的掌握，空間開始變得凝滯下來。一道裂縫自虛空中破開，顯露出它深紫的底色。
這是——
還未等齊斐反應過來，一只手從裂縫中徑直伸出！
閃電之後必有駭雷！
而此刻，雷鳴已至！
這只手輕輕揮動手中的刀快如閃電，卻又能讓人看清每一招每一式，這一幕落在不同曉武藝的齊斐的眼裏顯得荒謬不堪。但在萬葉眼中，在九條沙羅眼中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她揮出的並非一刀，而是千百萬道刀光。
刀光相疊，將在場每個人的臉都映亮。
禦前決鬥，敗者處死。
影的眼瞳明亮了一瞬，恰如驟雨之中的燈火。
齊斐勉強擡起頭，看向身側的萬葉，卻發現他面色沈重，此刻的萬葉，在想什麽呢？他後悔了嗎，他怨恨九條裟羅嗎？還是怨恨雷電將軍，亦或者是上位者影。
萬葉什麽都沒想。
他渾然不覺自己處於天領奉行之中，他甚至都完全忘卻了自己贏了禦前決鬥。
血液叫囂著在整個身體裏橫沖直撞，燃起的每一滴血此刻都化身為奔騰的巖漿，萬葉的手悄然握在了刀鞘之上。
雷光，淒美。九條裟羅冰一般的臉終於被雷光所融化，眼神中仍然飽含著對鳴神的崇敬。人固有一死，為信仰而死，何嘗不是一種快意。
齊斐不忍再看。
就在此刻，變故橫生！
一道身影如流星般閃爍，風與雷交織在一起，奏響這宴會上最響亮的樂章。
萬葉的身影轉瞬即到，直面雷霆威光。
甫一接觸到那至高無上的神力，刀身便顫抖了幾分，萬葉腮邊的肉被震顫地抖動，但他咬牙，將刀舉在身前。
無想的一刀。
不如，就讓我來試試。
雷光大盛！
影似乎沒有想到會有人敢接下自己這傾力的一刀，她蹙眉，露出了一個名為不解的表情。
但她已然揮出，就不會再加以幹涉。
讓我來——試試你的刀！
“呃啊！——”
快要，力竭了。
正當大家以為萬葉力竭之時，萬葉的袖口竟然爆發出同影一般無二的雷光來！
廳內驟然間狂風大作，風中糾纏著火紅的楓葉，萬葉的身上漸漸籠罩起一陣紫色的光彩。
是，那個人——
九條裟羅的眼中充斥著不可置信，經她手而死的人很多，唯獨這人，讓她印象深刻。
那個人回來了嗎？
“好友，你回來了，對嗎？”身處雷光之中的萬葉同樣感受到了充沛的元素之力，恍若有人輕輕地從背後環住他的身體。
一雙雷電幻化而成的手，握在他的手上。
“是你嗎！”
“一定是你！”
光芒大盛的雷系神之眼，在楓葉的裹挾中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。
好！好！萬葉心中連叫兩聲好，眼角已經有淚花閃動，既然你來了，我絕不讓你失望，既然你來了，我絕不會讓你的願望再度變得冰冷！
給我，破！
場上再度響起一聲轟鳴，煙塵四起，九條鐮治一躍而起，撲倒仍在呆滯中的齊斐，兩人抱著滾到一邊，堪堪躲過了這刀的餘威。
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，竟然有人能——
煙塵散盡，萬葉持刀而立，此刻的他雙眼之中遍布傲然，他冷聲道，“將軍大人。”
我贏了。
這無聲的一句，被他咽下，齊斐趁此關口。連忙上去拽九條裟羅，將她帶離場上。
九條裟羅狀態並不好，卻也比齊斐估計的好很多。見齊斐要抱住她，她便自己站了起來，雖搖搖晃晃，但看起來至少沒什麽大礙。
“將軍大人並不是真的想殺我。”九條裟羅勾了勾唇角，似乎在自嘲，“她沒有傾盡全力。”
齊斐心裏急得要死，現在這個時候了，還說這個做什麽。
不過回憶一下，影確實給了九條裟羅很多次機會，其他人直接一刀斬了了事，不至於如此猶豫。
九條鐮治不敢耽誤，引著兩人到了裟羅的住處，將九條裟羅交給天領奉行中的女官後，齊斐覆又回去找萬葉。
“齊斐。”萬葉沖他點點頭。
隔了一個長廊，他的眉目還是很清晰，甚至有些張揚，覆有一種少年的張揚，也許是替友人完成了遺願，又或者是見到了殘存在神之眼中的友人意志。
“萬葉，你還諵諷好吧？”
答案是肯定的，萬葉同他展示了自己的刀，“只可惜，要重新鍛造一把了。”
齊斐頷首，萬葉手中的刀幾乎斷成兩截，平滑的切口讓人驚駭影精湛的武藝。
“無想的一刀。”萬葉將刀收入刀鞘，“果然是——齊斐，你這是。”
“什麽？”齊斐尚未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。
萬葉拂了一拂他的衣擺，“神之眼。”
果然，一枚水色的神之眼，正墜在齊斐的腰間。
同九條鐮治商議完事情，齊斐和萬葉一起離開了天領奉行。
九條鐮治說，將軍大人已經認識到了永恒的代價是多麽殘酷，也意圖尋找並用永恒的另一條出路。至於楓原家的不白之冤，三奉行一定盡力去洗刷。
送萬葉出來的一路上，九條鐮治並沒有一直勸說萬葉留在稻妻，他看向萬葉的眼神中不乏艷羨。
站在天靈奉行的門口，萬葉回望著，似乎在回顧自己顛沛流離的過去。
高屋大院註定不是楓葉的歸處，只有盛開在秋風裏，楓樹的葉子才會格外紅。
他將一輩子追隨著風與自由的腳步。
萬葉問九條鐮治要了引薦的文書，兩人從天領奉行中脫身，正向社奉行走去。
“萬葉！！”
五郎似一陣風一樣，雖然抱著幾本厚厚的書，但仍然掩蓋不了他偶遇好友的快樂。
“五郎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被問到這個，五郎的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紅暈，“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！所以我就逃出來了。”
那個女人，齊斐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惑人的形象來，“哦？”
被揶揄一句，五郎更窘迫了，他緊了緊手上的書，向上猛地扽了一下，堪堪掩住自己發燙的下半張臉，“不說這個，你們呢，你們怎麽樣了？”
萬葉難得笑得開懷，“沒事了。”
狗狗眼一下睜大，齊斐被可愛到暈眩，五郎興奮地雙耳擺來擺去。“太好了。”
他繼續說，“你們願意陪我回去一趟嗎，我要把這些書交給珊瑚宮大人，但是，但是我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去。那個女人太可怕了，我感覺我在她的面前沒有任何隱私可言，感覺她可以看穿一切。”
八重神子麽，齊斐仔細想了想，大家稱呼她為屑狐貍果然是不錯的。
萬葉點點頭，伸手要將五郎的書抱下來一部分。
三個人一人幾本，很快將所有的書都分到了每一個人的懷裏。
說起來，齊斐還真想見見傳聞中的八重神子長什麽樣子，沿街走了一會兒，齊斐看見一人同小倉澪在說些什麽，還未等他看清楚，那人就走了。
“那是社奉行的人。”萬葉介紹。
齊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。
兩人錯身而過時，齊斐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。
“先走吧。”齊斐說。
到了八重堂，雖然心海與八重神子分屬兩方陣營，所信仰的神明也並不相同，但卻意外地合拍，一進門，就聽見八重神子婉轉的笑聲。
不知道怎麽的，從這笑聲中，齊斐就能聽出一個狐貍的輪廓來。
“哎喲喲，看是誰來了。”
聽見這一句，齊斐感覺身邊五郎整個僵直了，他將書放在齊斐的懷中，堅決不肯踏進八重堂半步。
“還有兩位陌生人。”八重的聲音覆又傳來，“還真是熱鬧呢。”
心海打趣，“齊斐，萬葉，你們來了。事情可順利？”
“順利的。”萬葉放下書，又幫齊斐放下，才對心海點了點頭，
齊斐總覺得八重看萬葉的眼神略有一絲不對，只見玉手在空中輕輕扇動兩下，八重的臉色便變了一變，“哎呀，是將軍大人的味道呢，你剛從將軍大人那裏回來？”
她說這話，卻不看萬葉，而是去看齊斐。
齊斐正疑惑，瞧見八重神子從高腳凳上下來，徑直走到他的面前，“是你，還是他？”
八重都知道了。
齊斐從他的眼神中，品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。
她在問，是誰發起了禦前決鬥，沾染了一身的雷元素，並且全身而退了。
“是我。”萬葉坦然承認。
八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，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，從旁經過時，齊斐能聞到淡淡的香味，“那可壞了，我的將軍大人，怕是要對自己的武藝產生懷疑了。”
“你們說是吧。”她輕輕笑了笑，走到書籍旁邊隨意翻動著，“現在的這些小說，實在是太無趣了，很多來稿都實在千篇一律，若是再被《真實探靈筆記》拔得頭籌，這可如何是好。”
她雖表現得極為憂愁，但眼中的笑意仍然盈盈。
心海對這本小說也略有耳聞，聽見八重神子這麽說，附和道，“我這幾日沒有時間看這些輕小說，不如一起看看有什麽好點子吧。”
“哦，深海舌鮃魚小姐竟然也有沒時間的時候。”
心海遞與八重神子一個自己體會的表情，看得齊斐暗暗發笑，心海雖然性情柔順，但統領海祈島數年，又怎麽會是一個單純溫馴之人。
她就如同一只水母，看著柔順乖巧，實則也會刺人一下。
似乎為自己這個問題感到好笑，八重笑了笑，道，“我不是故意的呀，真的。”
但是否是真的無意，大家應當都知道。
同一個思想天馬行空的狐貍小姐討論劇情，實在是一件非常令人暢快的事情，八重神子的思維從此處跳躍到另一處，所需要的時間不過是一個眨眼罷了。
她提出許許多多奇思妙想，又否掉了許許多多奇思妙想。
“不如，就寫漂泊的浪人是如何接下將軍大人一刀的吧。”她戲謔道。
心海為她這句話所震動，接著認真道，“還是不要這樣了。”
八重笑道，“開玩笑的，你不會當真了吧？”
一行人聚在八重堂裏說了很多，一直到暮色將近，齊斐還以為馬上要結束了。
末了，八重神子的聲音鉤住齊斐的衣角，“這位就是齊斐吧，你說的那個人呢，我知道在哪。”
原來《真實探靈筆記》的影響就發生在整個鳴神島上，八重神子並不繞圈子，而是直接說，“八重堂有一名編輯，按照你的描述，他的鄰居應該就是你要找的人，每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哎呀呀可真是惱人呢。”
她說完，眼睛微微瞇起，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。
齊斐對此已經免疫，這一下午，她已經露出了許多高深莫測的笑容了。
“至於綾華，我也可以為你引薦一下，能不能見到，就要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她隨手指來一個編輯，叫她領著齊斐過去。
果然，在一處低矮的院子裏，齊斐見到了處於瘋癲狀態的小昭父親，八重神子略動了動手，他便恢覆了清明。
齊斐馬上告訴他關於小昭的事情。
原來，小昭父親身上的假神之眼，令他被拘住了，查清楚之後，他也跟商隊走散，錯過了離開稻妻的船。
後來又出了鎖國令一事，就更無法輕易回到璃月了。
《真實探靈筆記》中寫道，若是在特定的時間念動特定的咒語，便可以完成自己的願望，小昭的父親便許下了自己女兒幸福平安的願望。
而後那些小妖怪們，便趁機占了小昭父親的身子。
並寫下了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。
這也許就是父親對女兒的愛吧，齊斐剛要感嘆，卻聽外頭有人進來了，正是一位身著淺灰色衣服的中年女子。
“你們是何人？”她剛才就聽說有人來了這裏，要來看這個瘋癲的老頭子，於是緊趕慢趕回來，生怕天領奉行的人再度把他抓走。
編輯陳明了他們來到這裏的原因，那人才將皺起的眉毛松開，慢慢道，“我是他的妻子。”
齊斐道，“妻子？”從未聽說過小昭的父親還有妻子，莫非是在稻妻又找了一位。
“對，他是我的丈夫，我是他的妻子。”那女子毫不客氣，“如果你們是為了他在璃月的一對兒女而來，就請回吧，他不會跟你們回去的。”
齊斐微微睜大了雙眼，看向小昭的父親。
雖然難過，但恢覆神智的小昭父親，還是迎著齊斐的目光，緩緩點了點頭。
他不願意回去。
時間，已經改變了他，雖然他內心還有自己的一雙兒女，但這裏更適合他繼續居住。
於是齊斐讓他寫下一封信，同小昭說清楚，這人也照做了，信中閉口不談對小昭兄妹倆的虧欠，而是說了自己這些年的境況。
女人看著他把信寫完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“她有空，可以來看看她的父親。”
女人不想為難另一個女孩，她將信叫給齊斐，並承諾如果小昭願意來稻妻，她可以養小昭一輩子。
還是留給小昭考慮罷。
齊斐收起信，跟著編輯回到了八重堂，正見八重神子站在門口，看見自己來了，微微挑高眉尾，盡顯嫵媚。
狐貍就是這樣的，或嗤或嗔，總是這樣可愛靈動。
“你回來了。”她好像料定齊斐會無功而返。
齊斐頷首，“謝過八重宮司大人了。”
八重神子擺擺手，道，“不必多禮，我寫的引薦信就放在桌上，你可以自己去拿。”
她纖細白嫩的手指點了點桌面，齊斐就此收好，決定明日去將委托做了。
“小家夥，莫非你沒什麽想說的嗎？”在齊斐轉身離開的一剎那，八重神子忽而打破了平靜。
她目光定定地看著齊斐，“莫非，你沒有一點想說的嗎？你故友的父親為何如此絕情，他為何不跟你回去？”
齊斐轉過身來看她，八重有話要說，不然不會突然叫住自己。
“時間，一直在流逝呢，就算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意，亦可以為時間所阻隔。就算是一個普通人，在時間不經意的流動與沖刷之中，都無法停留在原地，更何況一國。一人的永恒尚且如水月鏡花，又何談千萬人的永恒？”
“將軍大人，苦苦追求的永恒，亦在流動之中。”
“一心之凈土，一人之力可以維系，一國之永恒，卻並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轉。鳴神的意志如同一柄利刃，斬斷了時間的長河，但時間從此處斷流，必然從另一處奔湧。”
八重神子輕輕吐出一口氣，“一不小心說多了呢。”
齊斐深以為然，當他想說什麽的時候，八重神子卻徑直走進了八重堂。
時間，一直在流動。
時過境遷，海祈島的反抗軍們，希望能夠通過反抗這一手段，獲得神明的註視，解除眼狩令。三大奉行利益沖突，盤根錯節，歸其根本是為了一個利字——如何保全自己的家族長盛不衰，如何穩固自己在將軍大人面前的地位。
如是種種，這天地之間，只有面前的這位八重宮司大人，才是真正想要將自己的神明從泥淖之中拉出來的人吧。
齊斐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，這句話又何嘗不是在寬慰自己。
天色已晚，除卻心海有著不得不回珊瑚宮的原因外，其他人都選擇在鳴神島上多逗留一晚，齊斐回到大家約定的地方時，萬葉已經換了衣服，坐在桌子面前細細擦拭著那枚神之眼。
“萬葉。”
“你回來了。”
萬葉將擦拭完畢的神之眼收入懷裏，齊斐看著他，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了，變得更灑脫，更自在了。
“你的事情辦成了嗎？”
齊斐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同萬葉仔細說了，不過他並沒有說小昭父親有了家庭，而是隱晦地說，他在這裏有故人。
不過這也和明示差不多了，萬葉又低下頭去擦斷刀。
齊斐說到八重神子說的那些話的時候，他才略微擡了擡頭。
“永恒麽。”他輕輕說，“雷電將軍追求永恒之事，我並非不認可。自今日這次禦前決鬥之事過後，我發現我並不怨懟雷電將軍的做法。她只是離開人間太久了，做事有些過激罷了。”
齊斐點點頭。
第二天天剛蒙蒙亮，齊斐就動身去社奉行遞上拜謁的帖子，連帶著八重神子的引薦信一同給了。
社奉行的守衛收下，只說要等著通傳，叫他隔天再來。
稻妻勢力盤根錯節，小心也是好的，齊斐並沒有因為被阻攔就氣急，而是趁此機會，想在鳴神島上轉轉。
他並不怎麽喜歡稻妻，不僅僅是它的裝飾元素，還有它令人壓抑的背景。
比如鶴觀。
齊斐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，忽而感覺背後被人拍了一下，“你好。”有人從身後錯身上前，“我家小姐看了你的帖子，想要見你一面。”
這人長得很是乖順，一副乖巧的娃娃模樣，齊斐感覺稻妻人長得都差不多。
“是，白鷺公主嗎？”
“您跟我來就知道了。”他並不正面回答，而是笑意盈盈地一擺手，“請。”
茶室中很是安靜，只有少數人在低聲交談，齊斐扭頭看向那位娃娃臉，卻發現他不知道何時離開了。
“汪！”
“欸！太郎丸！”
一團毛茸茸從一間茶室中竄出，像是早就找準了方向一般，撲向齊斐。
齊斐眼疾手快地伸手，太郎丸絕對不是撲到自己身上幫助的，保不齊，是為了靠自己躲過身後人的追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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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齊斐能夠回答, 那他一定會說，目前看來，談的很不好。
他站在萬葉與九條裟羅之間調停, 影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，帶著超脫俗世的冷漠。
“哦，你說你要發起禦前決鬥。”
影的眼神停留在面前的團子牛奶上，這樣可愛的食物出現在這場宴會中，實在有些格格不入，正如手無縛雞之力的齊斐，夾在萬葉、九條裟羅、影之間。
所幸還有九條鐮治陪著他，兩個人同樣手足無措。
“是的。”萬葉看著影, 沒有絲毫退讓, “我也想知道知道，九條裟羅, 武藝到底精進至何處。”
“將軍大人！”九條沙羅看向仍然端坐的影, 堅冰被融化，她的聲音中帶著狂熱, 熾熱的眼神幾乎要將影整個身軀籠罩。
我願意為將軍大人獻出生命。
禦前決鬥！
影將手從桌上拿下來，放在雙膝之上, 楓原家的後人, 她好像記得，又好像不記得了。
這麽多年過去了，他心中的執念還未曾改變嗎？
她擡起了深紫色的雙眸。
齊斐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夠順暢了, 萬葉將他輕輕地撥到身後, “站到我身後來。”但這仍然不夠, 齊斐感覺自己的氣在喉管中被梗住了，實在難以想象, 萬葉如今承受著如何的壓力。
不僅僅是他，九條鐮治面色蒼白，齊斐看向他時，他雖佯裝鎮定，但鬢角已經滲出冷汗來。
現在，所有的人目光都匯聚到一處。
等待著影下達最後的判詞。
“允。”
齊斐的心猛地跳動一下。
這一場決鬥，不僅僅是為了萬葉自己，齊斐看到萬葉將那枚空蕩蕩的雷系神之眼輕輕別在腰間，以往的他，總是小心放著。
如今，終於得見天日了。
他拔刀，“請——”
險勝，齊斐覺得只是過了片刻，也許還不到片刻，濃霧散去，雷電仍然存有餘威，萬葉首先從空間之中踏步而出。
齊斐瞳孔一縮。
他贏了。
萬葉贏了。
那誰輸了，九條沙羅嗎？！
他知道禦前決鬥的份量，兩者之中必然有一人要獻出生命。如今萬葉贏了，那等待九條沙羅的命運又是什麽呢？
九條裟羅雖面色蒼白，但仍然有餘力從空間之中走出。
她面向影所在的地方，輕輕低下了頭，“我輸了。”
齊斐不可能知道萬葉和九條裟羅決鬥的全過程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知道，但九條裟羅輸了這件事情已經斬釘截鐵，不容辯駁。
現在，大家的目光重新又聚集在影的身上。
影，到底要如何做。
迎著眾人的目光，她輕輕站了起來，當她站起來時，齊斐發現，自己身上的威壓更重，神的俯瞰如有千斤，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齊斐見過的神不過鐘離一位，不過此時的鐘離並不如彼時，光芒斂去之後，竟然讓齊斐能夠表現自如。
他一度以為，神就是這樣的。
直到他看到影。
這個浸淫武道，追崇永恒的神。
她站定，一只手緩緩從身側擡起，齊斐知道，這是她拔刀的前兆。
風雲變色。
一只閃爍著雷電的眼睛從影的背後憑空出現，它凝視著面前要被吞噬的一切。
齊斐感覺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時間的掌握，空間開始變得凝滯下來。一道裂縫自虛空中破開，顯露出它深紫的底色。
這是——
還未等齊斐反應過來，一只手從裂縫中徑直伸出！
閃電之後必有駭雷！
而此刻，雷鳴已至！
這只手輕輕揮動手中的刀快如閃電，卻又能讓人看清每一招每一式，這一幕落在不同曉武藝的齊斐的眼裏顯得荒謬不堪。但在萬葉眼中，在九條沙羅眼中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她揮出的並非一刀，而是千百萬道刀光。
刀光相疊，將在場每個人的臉都映亮。
禦前決鬥，敗者處死。
影的眼瞳明亮了一瞬，恰如驟雨之中的燈火。
齊斐勉強擡起頭，看向身側的萬葉，卻發現他面色沈重，此刻的萬葉，在想什麽呢？他後悔了嗎，他怨恨九條裟羅嗎？還是怨恨雷電將軍，亦或者是上位者影。
萬葉什麽都沒想。
他渾然不覺自己處於天領奉行之中，他甚至都完全忘卻了自己贏了禦前決鬥。
血液叫囂著在整個身體裏橫沖直撞，燃起的每一滴血此刻都化身為奔騰的巖漿，萬葉的手悄然握在了刀鞘之上。
雷光，淒美。九條裟羅冰一般的臉終於被雷光所融化，眼神中仍然飽含著對鳴神的崇敬。人固有一死，為信仰而死，何嘗不是一種快意。
齊斐不忍再看。
就在此刻，變故橫生！
一道身影如流星般閃爍，風與雷交織在一起，奏響這宴會上最響亮的樂章。
萬葉的身影轉瞬即到，直面雷霆威光。
甫一接觸到那至高無上的神力，刀身便顫抖了幾分，萬葉腮邊的肉被震顫地抖動，但他咬牙，將刀舉在身前。
無想的一刀。
不如，就讓我來試試。
雷光大盛！
影似乎沒有想到會有人敢接下自己這傾力的一刀，她蹙眉，露出了一個名為不解的表情。
但她已然揮出，就不會再加以幹涉。
讓我來——試試你的刀！
“呃啊！——”
快要，力竭了。
正當大家以為萬葉力竭之時，萬葉的袖口竟然爆發出同影一般無二的雷光來！
廳內驟然間狂風大作，風中糾纏著火紅的楓葉，萬葉的身上漸漸籠罩起一陣紫色的光彩。
是，那個人——
九條裟羅的眼中充斥著不可置信，經她手而死的人很多，唯獨這人，讓她印象深刻。
那個人回來了嗎？
“好友，你回來了，對嗎？”身處雷光之中的萬葉同樣感受到了充沛的元素之力，恍若有人輕輕地從背後環住他的身體。
一雙雷電幻化而成的手，握在他的手上。
“是你嗎！”
“一定是你！”
光芒大盛的雷系神之眼，在楓葉的裹挾中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。
好！好！萬葉心中連叫兩聲好，眼角已經有淚花閃動，既然你來了，我絕不讓你失望，既然你來了，我絕不會讓你的願望再度變得冰冷！
給我，破！
場上再度響起一聲轟鳴，煙塵四起，九條鐮治一躍而起，撲倒仍在呆滯中的齊斐，兩人抱著滾到一邊，堪堪躲過了這刀的餘威。
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，竟然有人能——
煙塵散盡，萬葉持刀而立，此刻的他雙眼之中遍布傲然，他冷聲道，“將軍大人。”
我贏了。
這無聲的一句，被他咽下，齊斐趁此關口。連忙上去拽九條裟羅，將她帶離場上。
九條裟羅狀態並不好，卻也比齊斐估計的好很多。見齊斐要抱住她，她便自己站了起來，雖搖搖晃晃，但看起來至少沒什麽大礙。
“將軍大人並不是真的想殺我。”九條裟羅勾了勾唇角，似乎在自嘲，“她沒有傾盡全力。”
齊斐心裏急得要死，現在這個時候了，還說這個做什麽。
不過回憶一下，影確實給了九條裟羅很多次機會，其他人直接一刀斬了了事，不至於如此猶豫。
九條鐮治不敢耽誤，引著兩人到了裟羅的住處，將九條裟羅交給天領奉行中的女官後，齊斐覆又回去找萬葉。
“齊斐。”萬葉沖他點點頭。
隔了一個長廊，他的眉目還是很清晰，甚至有些張揚，覆有一種少年的張揚，也許是替友人完成了遺願，又或者是見到了殘存在神之眼中的友人意志。
“萬葉，你還諵諷好吧？”
答案是肯定的，萬葉同他展示了自己的刀，“只可惜，要重新鍛造一把了。”
齊斐頷首，萬葉手中的刀幾乎斷成兩截，平滑的切口讓人驚駭影精湛的武藝。
“無想的一刀。”萬葉將刀收入刀鞘，“果然是——齊斐，你這是。”
“什麽？”齊斐尚未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。
萬葉拂了一拂他的衣擺，“神之眼。”
果然，一枚水色的神之眼，正墜在齊斐的腰間。
同九條鐮治商議完事情，齊斐和萬葉一起離開了天領奉行。
九條鐮治說，將軍大人已經認識到了永恒的代價是多麽殘酷，也意圖尋找並用永恒的另一條出路。至於楓原家的不白之冤，三奉行一定盡力去洗刷。
送萬葉出來的一路上，九條鐮治並沒有一直勸說萬葉留在稻妻，他看向萬葉的眼神中不乏艷羨。
站在天靈奉行的門口，萬葉回望著，似乎在回顧自己顛沛流離的過去。
高屋大院註定不是楓葉的歸處，只有盛開在秋風裏，楓樹的葉子才會格外紅。
他將一輩子追隨著風與自由的腳步。
萬葉問九條鐮治要了引薦的文書，兩人從天領奉行中脫身，正向社奉行走去。
“萬葉！！”
五郎似一陣風一樣，雖然抱著幾本厚厚的書，但仍然掩蓋不了他偶遇好友的快樂。
“五郎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被問到這個，五郎的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紅暈，“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！所以我就逃出來了。”
那個女人，齊斐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惑人的形象來，“哦？”
被揶揄一句，五郎更窘迫了，他緊了緊手上的書，向上猛地扽了一下，堪堪掩住自己發燙的下半張臉，“不說這個，你們呢，你們怎麽樣了？”
萬葉難得笑得開懷，“沒事了。”
狗狗眼一下睜大，齊斐被可愛到暈眩，五郎興奮地雙耳擺來擺去。“太好了。”
他繼續說，“你們願意陪我回去一趟嗎，我要把這些書交給珊瑚宮大人，但是，但是我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去。那個女人太可怕了，我感覺我在她的面前沒有任何隱私可言，感覺她可以看穿一切。”
八重神子麽，齊斐仔細想了想，大家稱呼她為屑狐貍果然是不錯的。
萬葉點點頭，伸手要將五郎的書抱下來一部分。
三個人一人幾本，很快將所有的書都分到了每一個人的懷裏。
說起來，齊斐還真想見見傳聞中的八重神子長什麽樣子，沿街走了一會兒，齊斐看見一人同小倉澪在說些什麽，還未等他看清楚，那人就走了。
“那是社奉行的人。”萬葉介紹。
齊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。
兩人錯身而過時，齊斐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。
“先走吧。”齊斐說。
到了八重堂，雖然心海與八重神子分屬兩方陣營，所信仰的神明也並不相同，但卻意外地合拍，一進門，就聽見八重神子婉轉的笑聲。
不知道怎麽的，從這笑聲中，齊斐就能聽出一個狐貍的輪廓來。
“哎喲喲，看是誰來了。”
聽見這一句，齊斐感覺身邊五郎整個僵直了，他將書放在齊斐的懷中，堅決不肯踏進八重堂半步。
“還有兩位陌生人。”八重的聲音覆又傳來，“還真是熱鬧呢。”
心海打趣，“齊斐，萬葉，你們來了。事情可順利？”
“順利的。”萬葉放下書，又幫齊斐放下，才對心海點了點頭，
齊斐總覺得八重看萬葉的眼神略有一絲不對，只見玉手在空中輕輕扇動兩下，八重的臉色便變了一變，“哎呀，是將軍大人的味道呢，你剛從將軍大人那裏回來？”
她說這話，卻不看萬葉，而是去看齊斐。
齊斐正疑惑，瞧見八重神子從高腳凳上下來，徑直走到他的面前，“是你，還是他？”
八重都知道了。
齊斐從他的眼神中，品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。
她在問，是誰發起了禦前決鬥，沾染了一身的雷元素，並且全身而退了。
“是我。”萬葉坦然承認。
八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，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，從旁經過時，齊斐能聞到淡淡的香味，“那可壞了，我的將軍大人，怕是要對自己的武藝產生懷疑了。”
“你們說是吧。”她輕輕笑了笑，走到書籍旁邊隨意翻動著，“現在的這些小說，實在是太無趣了，很多來稿都實在千篇一律，若是再被《真實探靈筆記》拔得頭籌，這可如何是好。”
她雖表現得極為憂愁，但眼中的笑意仍然盈盈。
心海對這本小說也略有耳聞，聽見八重神子這麽說，附和道，“我這幾日沒有時間看這些輕小說，不如一起看看有什麽好點子吧。”
“哦，深海舌鮃魚小姐竟然也有沒時間的時候。”
心海遞與八重神子一個自己體會的表情，看得齊斐暗暗發笑，心海雖然性情柔順，但統領海祈島數年，又怎麽會是一個單純溫馴之人。
她就如同一只水母，看著柔順乖巧，實則也會刺人一下。
似乎為自己這個問題感到好笑，八重笑了笑，道，“我不是故意的呀，真的。”
但是否是真的無意，大家應當都知道。
同一個思想天馬行空的狐貍小姐討論劇情，實在是一件非常令人暢快的事情，八重神子的思維從此處跳躍到另一處，所需要的時間不過是一個眨眼罷了。
她提出許許多多奇思妙想，又否掉了許許多多奇思妙想。
“不如，就寫漂泊的浪人是如何接下將軍大人一刀的吧。”她戲謔道。
心海為她這句話所震動，接著認真道，“還是不要這樣了。”
八重笑道，“開玩笑的，你不會當真了吧？”
一行人聚在八重堂裏說了很多，一直到暮色將近，齊斐還以為馬上要結束了。
末了，八重神子的聲音鉤住齊斐的衣角，“這位就是齊斐吧，你說的那個人呢，我知道在哪。”
原來《真實探靈筆記》的影響就發生在整個鳴神島上，八重神子並不繞圈子，而是直接說，“八重堂有一名編輯，按照你的描述，他的鄰居應該就是你要找的人，每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哎呀呀可真是惱人呢。”
她說完，眼睛微微瞇起，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。
齊斐對此已經免疫，這一下午，她已經露出了許多高深莫測的笑容了。
“至於綾華，我也可以為你引薦一下，能不能見到，就要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她隨手指來一個編輯，叫她領著齊斐過去。
果然，在一處低矮的院子裏，齊斐見到了處於瘋癲狀態的小昭父親，八重神子略動了動手，他便恢覆了清明。
齊斐馬上告訴他關於小昭的事情。
原來，小昭父親身上的假神之眼，令他被拘住了，查清楚之後，他也跟商隊走散，錯過了離開稻妻的船。
後來又出了鎖國令一事，就更無法輕易回到璃月了。
《真實探靈筆記》中寫道，若是在特定的時間念動特定的咒語，便可以完成自己的願望，小昭的父親便許下了自己女兒幸福平安的願望。
而後那些小妖怪們，便趁機占了小昭父親的身子。
並寫下了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。
這也許就是父親對女兒的愛吧，齊斐剛要感嘆，卻聽外頭有人進來了，正是一位身著淺灰色衣服的中年女子。
“你們是何人？”她剛才就聽說有人來了這裏，要來看這個瘋癲的老頭子，於是緊趕慢趕回來，生怕天領奉行的人再度把他抓走。
編輯陳明了他們來到這裏的原因，那人才將皺起的眉毛松開，慢慢道，“我是他的妻子。”
齊斐道，“妻子？”從未聽說過小昭的父親還有妻子，莫非是在稻妻又找了一位。
“對，他是我的丈夫，我是他的妻子。”那女子毫不客氣，“如果你們是為了他在璃月的一對兒女而來，就請回吧，他不會跟你們回去的。”
齊斐微微睜大了雙眼，看向小昭的父親。
雖然難過，但恢覆神智的小昭父親，還是迎著齊斐的目光，緩緩點了點頭。
他不願意回去。
時間，已經改變了他，雖然他內心還有自己的一雙兒女，但這裏更適合他繼續居住。
於是齊斐讓他寫下一封信，同小昭說清楚，這人也照做了，信中閉口不談對小昭兄妹倆的虧欠，而是說了自己這些年的境況。
女人看著他把信寫完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“她有空，可以來看看她的父親。”
女人不想為難另一個女孩，她將信叫給齊斐，並承諾如果小昭願意來稻妻，她可以養小昭一輩子。
還是留給小昭考慮罷。
齊斐收起信，跟著編輯回到了八重堂，正見八重神子站在門口，看見自己來了，微微挑高眉尾，盡顯嫵媚。
狐貍就是這樣的，或嗤或嗔，總是這樣可愛靈動。
“你回來了。”她好像料定齊斐會無功而返。
齊斐頷首，“謝過八重宮司大人了。”
八重神子擺擺手，道，“不必多禮，我寫的引薦信就放在桌上，你可以自己去拿。”
她纖細白嫩的手指點了點桌面，齊斐就此收好，決定明日去將委托做了。
“小家夥，莫非你沒什麽想說的嗎？”在齊斐轉身離開的一剎那，八重神子忽而打破了平靜。
她目光定定地看著齊斐，“莫非，你沒有一點想說的嗎？你故友的父親為何如此絕情，他為何不跟你回去？”
齊斐轉過身來看她，八重有話要說，不然不會突然叫住自己。
“時間，一直在流逝呢，就算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意，亦可以為時間所阻隔。就算是一個普通人，在時間不經意的流動與沖刷之中，都無法停留在原地，更何況一國。一人的永恒尚且如水月鏡花，又何談千萬人的永恒？”
“將軍大人，苦苦追求的永恒，亦在流動之中。”
“一心之凈土，一人之力可以維系，一國之永恒，卻並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轉。鳴神的意志如同一柄利刃，斬斷了時間的長河，但時間從此處斷流，必然從另一處奔湧。”
八重神子輕輕吐出一口氣，“一不小心說多了呢。”
齊斐深以為然，當他想說什麽的時候，八重神子卻徑直走進了八重堂。
時間，一直在流動。
時過境遷，海祈島的反抗軍們，希望能夠通過反抗這一手段，獲得神明的註視，解除眼狩令。三大奉行利益沖突，盤根錯節，歸其根本是為了一個利字——如何保全自己的家族長盛不衰，如何穩固自己在將軍大人面前的地位。
如是種種，這天地之間，只有面前的這位八重宮司大人，才是真正想要將自己的神明從泥淖之中拉出來的人吧。
齊斐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心，這句話又何嘗不是在寬慰自己。
天色已晚，除卻心海有著不得不回珊瑚宮的原因外，其他人都選擇在鳴神島上多逗留一晚，齊斐回到大家約定的地方時，萬葉已經換了衣服，坐在桌子面前細細擦拭著那枚神之眼。
“萬葉。”
“你回來了。”
萬葉將擦拭完畢的神之眼收入懷裏，齊斐看著他，總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了，變得更灑脫，更自在了。
“你的事情辦成了嗎？”
齊斐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同萬葉仔細說了，不過他並沒有說小昭父親有了家庭，而是隱晦地說，他在這裏有故人。
不過這也和明示差不多了，萬葉又低下頭去擦斷刀。
齊斐說到八重神子說的那些話的時候，他才略微擡了擡頭。
“永恒麽。”他輕輕說，“雷電將軍追求永恒之事，我並非不認可。自今日這次禦前決鬥之事過後，我發現我並不怨懟雷電將軍的做法。她只是離開人間太久了，做事有些過激罷了。”
齊斐點點頭。
第二天天剛蒙蒙亮，齊斐就動身去社奉行遞上拜謁的帖子，連帶著八重神子的引薦信一同給了。
社奉行的守衛收下，只說要等著通傳，叫他隔天再來。
稻妻勢力盤根錯節，小心也是好的，齊斐並沒有因為被阻攔就氣急，而是趁此機會，想在鳴神島上轉轉。
他並不怎麽喜歡稻妻，不僅僅是它的裝飾元素，還有它令人壓抑的背景。
比如鶴觀。
齊斐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，忽而感覺背後被人拍了一下，“你好。”有人從身後錯身上前，“我家小姐看了你的帖子，想要見你一面。”
這人長得很是乖順，一副乖巧的娃娃模樣，齊斐感覺稻妻人長得都差不多。
“是，白鷺公主嗎？”
“您跟我來就知道了。”他並不正面回答，而是笑意盈盈地一擺手，“請。”
茶室中很是安靜，只有少數人在低聲交談，齊斐扭頭看向那位娃娃臉，卻發現他不知道何時離開了。
“汪！”
“欸！太郎丸！”
一團毛茸茸從一間茶室中竄出，像是早就找準了方向一般，撲向齊斐。
齊斐眼疾手快地伸手，太郎丸絕對不是撲到自己身上幫助的，保不齊，是為了靠自己躲過身後人的追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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